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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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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拿到檢查報告之後,路城就一直沒有說話,整個人身上籠罩著一層低氣壓。

他把沈雁初輕輕放在床上,直起腰身,準備離開。

沈雁初連忙拉住他的胳膊,輕輕晃了晃,抿著嘴唇問道。

“你生氣了?”

路城靜靜地佇立在床前,抿緊嘴唇,清雋的臉龐上添了一抹郁色。

許久之後,他緩緩開口。

“我不是生你的氣,我只是氣自己沒有照顧好你。這麽長時間過去了,竟然沒有發現你的腳上又有了新傷。”

男人的聲音低沈,喑啞,裹挾著不加掩飾的低落跟沈重。

“不關你的事,是我自己要瞞著你的。”

沈雁初見不得男人這樣自責,連忙開口。

轉念一想,覺得有些不對,緊接著又改口。

“其實……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。我只是,不希望你擔心。”

她低垂著腦袋,眼瞼微微顫動,猶如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。

路城無聲嘆息了一聲,伸手撫摸了一下女孩兒的頭發。

“想吃什麽?我給你做。”

沈雁初搖頭,微微起身,摟住男人精瘦的腰身,把臉龐埋在他懷裏。

“你陪陪我,好不好?”

路城心頭一陣泛酸,又伴隨著縷縷刺痛,就像是被針紮似的。

他伸手將女孩兒圈在懷裏,動作小心翼翼,似乎懷裏抱著的是珍貴的易碎品。

“我哪兒都不去,就在這裏陪著你。”

“如果……我是說如果,我以後再也不能上冰了,你會養我嗎?”

許久許久,女孩兒擡起頭來,直直地望進男人的瞳眸裏。

路城聞聲,眉心微微一皺,驀然想起剛才在醫院裏,醫生說過的那番話。

“她現在的情況很危險,需要馬上停下一切活動,進行住院治療。否則,她這只腳可能永遠不能再做任何的高強度動作了。”

他微微俯身,雙手捧著女孩兒的臉頰,眼神裏滿是沈痛。

“小初,我們放棄這次比賽,好不好?”

男人艱難地開口,聲音喑啞,仿佛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般。

“就算是錯過了這次比賽,我們還可以等下一屆奧運會。”

沈雁初緩緩搖頭。

“阿城,你應該聽到醫生那些話了。就算是傷勢恢覆得再好,也不可能完全康覆,回到之前的狀態了。我已經走到這一步,不能再放棄了。”

她說到這裏,微微頓了一下,繼續說道。

“更何況,趙教練花了那麽多的心思讓我加入國家隊,劉教練也為我的訓練付出了很多心血,我不能讓他們失望。”

“可是……你這個樣子,他們早晚會知道的。”

路城凝聲說道。

沈雁初笑了笑。

“這不是打過封閉針了嗎?只要瞞過這幾天就可以了。”

她見男人一張俊臉溢滿了心疼,不想讓他太難過,連忙轉移話題,撒嬌似的問道。

“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。如果我以後再也不能上冰了,你願意養我嗎?”

“願意。”

男人俯身,在女孩兒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下一吻。

“我會養你一輩子。”

“我很好養活的,不會讓你太辛苦。”

女孩兒閉上眼睛,將眸中閃閃發光的淚珠遮擋住。

“不辛苦。為了你,怎麽樣都不辛苦。”

“可是我舍不得讓你辛苦。”

奧運會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當中。

沈雁初跟韓承鈞這一組憑借在短節目中的出色表現,成功晉級自由滑。

她的單人滑項目也順利晉級。

柳涵玥在短節目中的表現不盡如人意,失誤頗多,卻也憑借著一些藝術表現力上的優勢,勉強進入自由滑。

十來天的時間,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悄然過去。

奧運會馬上就要接近尾聲。

這也意味著,最為激烈緊張的時刻終於到來。

“雁初,你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?如果實在不行,我們……”

劉麗萍咬緊後槽牙,狠了狠心,凝聲道。

“我們就放棄這次比賽。”

沈雁初笑了笑,半開玩笑似的開口。

“教練,我還想著拿塊兒獎牌呢。您可千萬別在這個時候讓我洩氣。”

她一直隱瞞著自己的傷勢,沒有把實情告訴對方。

“獎不獎牌無所謂,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,千萬別受傷。”

劉麗萍這般說著,側首看向站在一旁的韓承鈞,聲音微微染上一絲嚴肅。

“承鈞,你也一樣,別把獎牌看得太重,平常心對待。”

韓承鈞點頭。

“教練,我明白。”

鑒於韓承鈞前幾次的操作失誤,劉麗萍還想再叮囑幾句,可是考慮到馬上就要上場比賽了,不好再給他增加心理負擔,便不再開口。

“想拿獎牌嗎?”

踏上冰場的那一刻,沈雁初低聲問韓承鈞。

韓承鈞微微側目,沈吟了幾秒鐘,認真而又嚴肅地回答。

“想。”

“那就全力以赴,不要有任何的顧慮。”

“可是你的身體……”

“我的身體沒事,你不用顧慮。”

沈雁初停在冰場中央,沖對方莞爾淺笑。

“還有,我可是沖著獎牌去的,你可一定要配合好,不要拖了我的後腿。”

韓承鈞看著女孩兒頰邊自信明媚的笑容,胸腔裏似乎瞬間盈滿了無盡的信心跟力量,鄭重地點頭。

“我一定竭盡全力,讓你拿到獎牌。”

冰場上,兩道身影時而並肩滑行,時而旋轉跳躍,配合得天衣無縫,默契非常。

他們就像是兩名舞者,在舞池中央盡情地綻放曼妙的舞姿,動作優雅,又蘊藏著磅礴的力量。

短短四分多鐘的時間,卻像是一個世紀一樣漫長。

等到音樂聲戛然而止,人們才猛然回過神來。

劉麗萍聽著裁判組一項一項地報出分數,緊緊捂住嘴巴,淚水卻忍不住淌了出來。

沈雁初跟韓承鈞是雙人滑選手中最後一組上場比賽的,而他們的各項分數加起來,已然超越了之前的所有選手。

這也就意味著,他們奪得了這次冬奧會雙人滑的冠軍。

柳涵玥看著被眾人團團圍住的沈雁初,心裏五味雜陳,說不出是嫉妒多一些,還是不甘多一些。

“恭喜。”

她走到沈雁初面前,勾了勾唇角,勉強擠出一絲笑容。

“謝謝。”

沈雁初微微頷首。

“後天還有最後一場單人滑決賽,你可要加油了。”

柳涵玥的眸光仿佛蒙了一層霧霭,透著幾許晦澀。

“希望那天的比賽你也能像今天表現得這麽出色,拿到一個大滿貫。”

沈雁初唇角輕挑,笑容幹凈而又純粹。

“我會努力。”

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。

柳涵玥在沈雁初之前上場,卻在比賽過程中出現重大失誤,最終選擇退出比賽。

柳涵玥身體受了傷,被人攙扶著走下冰場,跟沈雁初擦肩而過時,不顧身體上的疼痛,也顧不得有其他人在場,惡狠狠地看向沈雁初。

“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,你應該很得意吧?!少了一個競爭對手,你又離獎牌近了一步!”

劉麗萍聽到這番話,連忙出聲制止。

“涵玥,你這是說的什麽話?!”

跟柳涵玥的滿面怒容比起來,沈雁初反倒異常的平靜。

她凝視著對方,緩緩開口。

“你錯了,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競爭對手。”

“下面上場的是中國隊選手沈雁初,以及她帶來的表演節目《破繭》。”

場館裏傳來播報聲。

“你不知道吧,我之所以選擇花樣滑冰,是因為你。”

沈雁初凝視著柳涵玥,一字一頓地說道。

聞言,柳涵玥倏地睜大眼睛,目光裏滿是震驚。

“我曾一度把你當成偶像,也曾夢想著有一天可以超越你。”

五年前,在她升入大學的那一天,無意中看到路城跟柳涵玥站在一起。

男的帥氣俊朗,女的嫵媚多姿,兩人靠在一起,是那麽的般配。

而她只能像個小醜一樣,躲在暗處,發瘋一樣的嫉妒,又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棄。

她承認自己那時懦弱,所以只能選擇逃離。

時隔五年,她終於弄明白,那只不過是一個再脆弱不過的誤會。

如果當初她勇敢一點,或許她跟路城就不會平白錯過這麽多年。

可是,時至今日,她並不後悔。

至少,她成為了最好的自己。

沈雁初平靜地說完這句話,看了對方一眼,轉身離開。

留下柳涵玥怔在原地,兀自出神。

冰場上,女孩兒穿著一身火紅的考斯騰,在冰面上滑行,跳躍。

仿佛一團紅彤彤的火焰,熊熊燃燒著自己,成為整個場館最為矚目的焦點。

她把每一個動作都發揮到極致,似乎要將她全部的能量淋漓盡致地揮灑在這個賽場上,沒有一絲一毫地保留。

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,隨著她的動作,灑落在冰場的每一個角落。

或許是她的動作太過劇烈剛勁,左腳受傷的部位開始隱隱作痛,然後漸漸加劇。

她卻恍若未覺,拼勁最後的力氣,完成整個節目。

赤紅的火焰在空中旋轉。

一圈……

兩圈……

三圈……

四圈。

“啪”。

火焰從空中徐徐墜落,在冰面滑行幾米,完美落幕。

鏡頭捕捉到女孩兒,時間在這一刻永久定格。

沈雁初站在冰面上,胸口劇烈地起伏著,汗水沿著臉頰不停地流淌下來。

她的左腳已經麻木,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,沒了知覺,就連疼痛也感覺不到了。

裁判席上,經過幾位裁判的打分情況,最後公布沈雁初的最後得分。

技術分91.42分,節目內容分67.87分。

兩項相加,自由滑的得分是159.29。

再加上之前的短節目分數79.32,她的最終成績是238.61分。

當最終分數公布出來的那一刻,場上的每一處角落都爆發出熱烈的掌聲,為冰場中央的女孩兒歡呼吶喊。

沈雁初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喝彩聲,腦袋低垂,看著腳下,將微微泛紅的眼眶遮擋住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冰場,當被人攙住的那一刻,她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,雙腿再也使不上任何的力氣。

腳上的知覺漸漸回籠,一股一股鉆心的疼痛瞬間直擊心頭,後背冒出陣陣冷汗。

劉麗萍覺察到沈雁初的異樣,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她的雙腳。

“雁初,你的腳怎麽了?”

她的心裏隱隱湧出一絲不好的預感。

比賽已經結束,再隱瞞也沒什麽必要了,沈雁初平靜地開口。

“舊傷覆發了。”

劉麗萍眉心狠狠一皺,將女孩兒的褲腳撩起來,小心翼翼地把冰鞋脫下來。

在看到女孩兒腳面的那一刻,整顆心臟緊緊揪了起來,就像是被人用力攥緊一般。

整個腳面已經腫起二指高,皮膚青紫,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膚色,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。

劉麗萍額頭直冒虛汗,怔怔地看向沈雁初。

“這是……”

“教練,對不起,我之前騙了你。”

沈雁初認真地道歉。

“先不說這個,我馬上送你去醫院。”

劉麗萍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,凝聲說道。

沈雁初拉住她的胳膊,輕輕搖頭。

“教練,我想留在這裏。我還等著領我的金牌呢。”

她說到這裏,聲音微頓,神情裏流淌出一絲落寞。

“或許,這是我最後一次站在領獎臺上了。”

劉麗萍聽到這句話,眼睛倏地睜大,腦海中不期然地閃現過醫生之前的那番話。

“你……”

她張了張嘴巴,嗓子眼兒就像被一團棉花堵住了一樣,說不出一句話。

她驀地轉過身去,擡手緊緊地捂住嘴巴,努力克制著自己,卻無法控制微微顫抖的肩膀。

沈雁初拂開別人的攙扶,一步一步朝領獎臺走去。

她的胸前掛著閃閃發光的金牌,註視著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,神情莊重而又嚴肅。

一滴淚水,沿著眼角,悄悄流出。

柳涵玥看著領獎臺上的女孩兒,苦笑了一聲。

沈雁初,我終究還是沒有你那樣的勇氣,對自己這麽狠。

我認輸了。

沈雁初躺在病床上,精心休養。

醫生已經下了最後結論,即使傷勢痊愈了,她也不能再上冰了。

在她決定隱瞞的那一刻,她就已經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,既然已經做好了心理預期,倒也不像想象中的那麽難以接受。

她為國家隊奪得了兩枚金牌,這也算是幸得所償了吧。

“吱呀”一聲,病房門被推開。

一抹嬌小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。

是裴安安。

“雁初姐。”

她遲疑地踱到病床前,低聲呢喃著,眼眶紅成一片。

“你來了。”

沈雁初的神色淺淡,看不出任何的情緒。

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,她的心境變得豁達了許多,可是心裏的那道坎兒卻怎麽也邁不過去。

“……對不起。”

裴安安再也壓抑不住,哭出聲來。

沈雁初手指動了一下,又歸於平靜。

“我說過,我已經原諒你了。”

裴安安埋頭哭了許久,最終緩緩擡起頭來,看向沈雁初。

“雁初姐,我們還是朋友嗎?”

沈雁初沒有否認,也沒有承認,只是輕聲說了幾個字。

“我的信任有限。”

她並不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。

事實上,她的心很小。

聽到這句話,裴安安想哭,眼淚卻像是已經流幹了一樣,怎麽也哭不出來。

她知道,是她辜負了她的信任。

裴安安在原地佇立了許久,將手中的包裝盒遞給沈雁初。

“這是我哥讓我交給你的。他說,物歸原主。”

沈雁初打開盒蓋,裏面赫然是她曾經丟失的那套內衣。

裴安安最後深深地凝望了沈雁初一眼,抿了抿嘴唇,轉身離開。

“等等。”

沈雁初驀然開口。

裴安安停下腳步,轉身,靜靜地頤望著對方,眼神裏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期待。

“安安,你是一個練習花滑的好苗子。不要因為一時的挫折,就放棄自己。”

裴安安聞言,眼睛倏然一亮,然後重重點頭。

“雁初姐,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的。”

路城見裴安安從病房出來,對何芳敏開口。

“你不用覺得內疚,我從來就沒有怨過你。爸爸也是一樣。”

何芳敏看著路城的背影,淚水濕潤了眼眶,素來清冷的臉龐染上幾許希冀。

“小城,你能再叫我一聲’媽媽’嗎?”

“在我心裏,我的媽媽只有一個。”

路城背對著何芳敏,淡淡地回道,隨即走進病房。

何芳敏踉蹌幾下。

他終究,還是不肯認自己。

沈雁初見路城進來,把包裝盒放到一邊,沖對方招招手。

“過來,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。”

路城緩緩走過去,在病床前坐下,笑著看向女孩兒。

“什麽事?”

“你知道我畫漫畫的事情吧?”

沈雁初問他。

“嗯,知道。”

路城點頭。

“有個挺出名的導演想要買我的漫畫版權,我想問問你的意見。”

“我的意見,就是支持你做出的任何一個決定。”

“我想答應他。”

沈雁初拉著男人的手,無意識地把玩著。

“我希望能把它拍出來,讓每一個人都知道,我偷偷愛著的那個人,叫路城。而我,是他的迷路小姐。”

聽到女孩兒的這番話,男人的整顆心臟似乎被溫泉包裹住,暖暖的,又甜甜的。

“好。”

“等放映那一天,你跟我求婚好不好?”

女孩兒晃著男人的手,柔聲說道,聲音裏難得帶著一絲嬌羞。

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,就是冠上他的姓氏,做他的新娘。

“可是,我已經等不及了。”

男人一邊說著,一邊從衣兜裏取出一個絲絨戒指盒,拿出那枚戒指。

“嫁給我,好不好?”

他深情地凝望著女孩兒。

女孩兒眼眶微濕,看著男人的眼睛,笑著點頭。

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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